NOIP 退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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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itas Vanitatum, Et Omnia Vanitatum.

Day 0

下课，回到文化课的班级，静心享受这温暖，这个令我痛恨又亲切的地方。
我，或是，我们，如同英雄载誉归来，却只不过是表面的繁荣罢了，他们无法想象我实际是怎样的弱小，蝼蚁一般被敌人们蔑视，不，甚至不值得被蔑视。
我深知他们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深刻道理，我庆幸自己虽是蝼蚁却活着，哪怕光芒黯淡。

在教室里总是倍感安全的，或许是人口密度大或是充满人间烟火吧。轻抚悬于壁上的已有折痕的成绩单，看着他们机械地为之而厮杀，忽地发觉这将也是自己的归宿。
“这里会是我过往和未来的家乡；”我默念道，“他们将是我过往和未来的同伴。”

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喧嚣景象了，很久，很久。
依旧是扑克的噼啪声，依旧是无谓纷争的呐喊声。

“此即人间。”

他依然静坐，无视这世俗纷扰，或许是正与导数鏖战？正文思泉涌？我不得而知。我不愿走近他，脑海中却浮现他的字迹来，浮现他的文章来。我何时才能企及他的高度呢？我拙劣的文笔、执着于的无意义的事，在他眼中或许如跳梁小丑般呢。

我，与他，或许是广义上的，她，大抵不会再相遇了。

彷徨着，带着不愿，回到机房。
这充满着算计，猜忌，谎言的地方。
清流和浊流在此，如同泾渭分明。
一声长叹。

Day 1

听了一夜骤雨，似乎一晚上没怎么合眼，考点离家远，所以很早便出发了。
清晨的雨小了不少，天还是漆黑的，不知为何，总觉得将晓的天空总比午夜的天空更昏暗。
街上几近空无一人，唯有环卫工的身影，兀自默默清扫染了满街的落叶。
暗橘色的街灯模糊地闪。
空气中腥涩的气息、冰冷的细密的雨点、若有若无的萧瑟风声，赐予人无病呻吟的快感和强烈的压抑。

紧张的情绪必然是有的，然而并不是因为比赛。
一个月前，另一处，当秒针转向六点三十，我便明白我将踏入新的旅程了，往后的未来，将是黑白色的，复制粘贴的每一天，直到……

透过车窗，拂开内壁的白雾，看向我的乡土，这个熟悉的城市。虽说不算繁华，远处也总有几栋高楼，在乌云的笼罩下望不到楼顶。
我总憧憬着某次暴雨登上去，到顶层俯瞰灰色的云海和云下闪烁的霓虹，满足自己对繁华与未来的想像，如今却不再有这样的希望了。

在车上，不知不觉地浅浅睡去，总似乎有梦，却又谈不上清晰。
不知从哪一天起，便总能在梦中感觉到梦的存在，并沉迷于此，不断提醒自己不要醒来。我总警戒这是精神的毒药，却又无能为力。
梦很短，内容是什么不再能记起，似乎是美好的。

梦醒，天明，雨未绝。
恍惚间撑着伞，被填充在人群中，雨声压过人声，也冲刷了内心的恐惧。
远处，血红的一大片，天蓝的一簇簇，是他们，不愿脱下那视为战袍之校服的敌人们，我省的荣光啊。
考点是敌校，血红的天地。
视他们为“敌”，确凿是自私的，我省不再是所谓弱省的希望，正寄托于他们，他们是伟大的、光荣的，他们所面对的困难，除了尽力不沦落成为衬托鲜妍而生的绿叶，还有那些狭隘的“我们”的无端鄙夷与争夺。
可是，谁踏入这条不归路，只是为了成为母校的荣光呢？因为我们的本心，我们不得不战斗，这便是残酷而令人兴奋的竞赛。
我不愿诬陷那些或许存在的“高尚者”，他们才是竞赛之意义所在，无愧于心，执着于此。
每每想到这世上或许有此等人物，便不得不羞愧不已。

踏入考场，不再是东道主，无妨。

当众人皆于机房坐定，便逐渐褪去“战袍”，为自己而战了。
此刻，敌，友，霎时不再分明，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 ICPC 的画面来，光明的，团结的，如这盛世般的，宏大、伟丽、壮阔。多彩的气球插满熙攘的体育场，人们不再为自己而战，回忆中仅剩下祥和美好的光景了。

思绪悄悄回到现实，压抑黑暗的机房里，仅能听见鞭炮似的键盘响，这只不过是缺省源而已啊。
高分贝总能掩盖住内心的空虚，从而震慑敌人，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可人类也当如禽兽一般宣誓强大吗？
不计代价，用尽手段，但求胜利。
积压已久的恐惧如天边的乌云再次蔓延，我总提醒自己，CSP 已经令我万劫不复，我不该再懦弱了，可是这弥留之际人求生的本能却更加强烈，我想远离它，却已经晚了。

蜷缩于机房角落单坐的我，写完缺省源后，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打开了窗。
狂风骤雨的呼啸和那高亢的键盘轰鸣在开窗的一刹那夹杂起来，混沌的纷扰，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这窗竟与你校之窗格外相似，仅可半开，便被挡住，恰好不允许一人穿过。
这便是所谓“名校”的黑暗面，它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得而知。这些无数学生小学生所趋之若鹜的地方，或许并非天堂呢。
听窗外、窗内刺骨的地狱交响，瑟索着。 我猛地意识到键盘上已有飘落的雨点，便缓缓关窗，盯着缺省源，不知不觉中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定格在 2025-11-19 8:30。

“最后一战，拉开帷幕。”

心流。
键盘声在耳畔消失了。
短暂的二百七十分钟，眨眼便成为追忆。
只记得后三题的困难，从未在场上见过的困难。
我看到了神的黯然失色，听到了智者的哀叹，唯有我的缄默。
结局已定，后传如何，不重要。
我不愿统计我的分数，尽管它的答案少得可怜，仅看一眼便能算出……我依然不能接受提前估测它。

结束了。逆着人流踏往那学校的深处，终寻得一处开阔地了，却仍是低头盯着地面的涟漪。将我永远留在这一天吧，尽管这一天是彻底的失败——它是新的一天，是形式上的终章，是最后的期待。
一声闷雷，响彻天地，这是一个蝼蚁的谢幕。

回家的车上，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仿佛没有上午的经历。

“你回来了。你不会再离开了吧。”他，或者是广义的，她，轻轻地说。
“不会，再不会了。”
他的身体忽然光亮了，分解作无数金黄的碎片，消散而去。
“不要醒来啊……”

夜晚，大唐不夜城上空漫天繁星，雨后的空气如泉水般清冽而透明，这本应是胜利者才可看到的景象，却也让我这失败者至少能瞥见胜利的余晖。

与母亲和曾经的好友欣赏我人生中第一次歌剧，希望能留下一个圆满的结尾。
“高一，我从未那样疲惫过，不知自己是如何撑过那一年的。”好友略带轻松的说辞，却使我对未来更加的恐惧起来，也更加的期待起来。
这位好友，一名普通的文科生，或许以后便沉入芸芸众生之中，如同剧场观众席上的每一个渺小的人影。但这不妨碍她对于生活的热爱。
历史无法记住自己，世界无法记住自己，尽管有多么伟大的功勋，百年、千年，皆若过往云烟罢了。
我们所奉献的，所拼搏的，所相信的，亦将归于虚无，包括我们自己。
因此我为了这虚假的世界而哀伤，而欣喜，这一切尽是取悦自己罢了。
既慨叹着自私的人性，又因无法取悦自己而仿徨，也不愿如市井中人般自我陶醉在虚浮的快乐之中，然而无意义的大框架下，谁不是市井中人呢？
自命不凡的人们沉醉于消极所带来的“深刻”，又与浅薄的快乐何异？谁又能打破“意义”的屏障，窥见生命所存在的理由？
所谓的平凡与伟大，不过是因为伟大的人使自己得到了或许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好处；而平凡的人仅仅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
那些伟大的人们，亦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让人类社会的命运走向光明而奋斗着，终归是自己的理想。
自私的人们所评判的标准，不过也是价值的衡量罢了。

如此一来，我，本质上，与那些作出惊天动地事业的人物，与犯下滔天罪行之人，与禽鸟草木又有何异呢？
但求能在这浅薄的世界多一些价值，让自己的，和与自己相辅相成的一切有更“美好”的，至少普遍人类所认为的更“美好”的未来吧。

我从此不再企求特立独行，不再幻想，跳下独木桥，融入人海，化作流水线上的产品，期望着永不生锈。
其实，OI 不亦是更腥风血雨的流水线？

音乐声逐渐响起，我强迫自己暂时清理掉过去，令紧张的大脑放松下来，再一次的心流。

剧很感人，而未落一泪。
剧终，人散，月明。 大唐不夜城，依然人群纷然。

Day 2

你慢些吧，你慢些吧，不要再跨入明天了，永不。
让我消逝在今日吧，让我安息于此吧。
我向时间的远方眺望，却看见了无数自己的背影无尽排列下去，我轻触前方，一尘不染的镜面。

The novel is end, 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