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挚友老于
我曾经自己规划过:如果要给我的 OI 生涯写一篇回忆录,除我本人之外,一定有几个人同样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些人里,老于要排到第一位。
我认识老于的时间不到一年,联系不太多,线下见面的次数更少,但关系特别好。上次联系是在 THUPC2025 决赛时。我们三个人初赛打得像一坨屎,没有参加决赛的资格。他的一个熟人给他发了一张决赛现场的照片,他把照片扔到我们三个人的群里,问:“明年能去上复赛吗?”
lyq 指出明年(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今年下半年)老于和我都上高三了。老于反应了过来,那时候我俩都退役了,水平大概都不太行了,于是鼓励到:
“靠你了。”
“我俩是气氛组。”
“加油。”
我能想象到隔着屏幕的老于说这话的时候绷不住笑的表情,于是我也没绷住笑。我本来想说两句我自己水平也不赖的不是非要指着 lyq 来 carry,但忽然想起来我已经好几场比赛打得不如 lyq 一根毛了,遂决定还是把 carry 的重任交给 lyq。带 AClove 和老于进 THUPC2026 决赛,lyq 义不容辞!
可我们终究还是没等来 THUPC2026 的决赛。
4 月 1 日,愚人节的晚上,我得知了老于去世的消息。
我不信这个消息,这怎么可能信呢。虽然我当时手脚冰凉,浑身都在抖;虽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留下来,弄湿了枕巾;虽然理智告诉我,不会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联系上其他几个老于的朋友,大家第一时间都不信。有哥们问我是不是被骗子盯上了,直到我说消息来源一定可靠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应该只是个烂俗的愚人节笑话吧。
怎么就,不是笑话呢。
我这两天精神恍惚的时候会想:假如这就是个愚人节笑话,他忽然就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吹嘘着他的这个笑话有多好笑,那我真的会大笑出来,然后承认我被他的笑话逗笑了。虽然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这两天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直到我已经彻底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分不清了,还是不想分清。
但我感觉,只要我一闭上眼,我和老于曾经的一幕幕就会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浮现。忽的一下变得很清晰,等我伸手去抓的时候,却又模糊了,然后变成一团迷雾,飞走了。
我忽然意识到,老于在我的 OI 生涯中占据了如此大的世界。我以前只是朦朦胧胧地有一点感觉,可直到我真的开始回忆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的 OI 之路,从 APIO2024 开始,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里都有老于的身影,鲜活的,从未远去的。
我很早就听过老于的名字,高一上学期比赛的时候应该也见过几面,不过当时还不认识。我和他的相熟,应该要追溯到 APIO 2024。
我会非常遗憾我没有写 APIO 2024 游记,以至于我对那时的记忆都变得很模糊了。但我依稀记得当时我们坐在学军中学的大礼堂里,上面的讲课嘉宾快速讲着我根本听不懂的东西。本来想自己上洛谷随便做点题,但是礼堂里网络很卡,我几乎无法使用洛谷。于是我在那里打杀戮尖塔,他坐在我旁边打块。
老于真的很喜欢打块,后来好几次我去他房间时都看到他在打块,手速很快很快,是我见过的所有会打块的人里最快的。可惜我到现在都不会打块,也对打块不感兴趣,没对他的水平有进一步的了解。
出于某些原因,当时我校的教练和学长都对老于评价不高,但我却觉得我俩会很投缘,于是我主动和他多聊了几句。
后面几节课我们干脆搬到了礼堂后面,因为那里离充电插头比较近,而且网络也相对好一些。老于坐在我后面和人 solo 玩 LOL,选出个诺手,五分钟被单杀两次。然后玩了把女警,对面一次没回城,他回了三次,被点得塔下都站不住。在我的怂恿下选了把螃蟹,这次倒是成功把对面单杀了,我俩笑着争着吹嘘这是谁的功劳,虽然实际上最大的功劳应该归功于数值怪螃蟹。
很开心。应该说,自从 Kazdale 退役后,这是我第一次认识玩 LOL 还看 LPL 的 OIer。当时就算抛开别的不谈,光是冲着这个同好的身份,我和他也肯定能聊得来。后续果然也不出所料的,我俩聊得很开心。
但当时确实没有更深一步了解了。一方面,当时出于某些原因,我校教练学长对老于评价普遍不高;另一方面,我俩毕竟没那么熟,我对他的很多事情都不怎么理解,只知道他打块打得很好,打 LOL 打得很烂。
我和老于关系的迅速发展就是在 NOI2024 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刚度过我人生中最难过的一段时间。因为我要参加国赛,六月份的海亮集训期间把我安排在了难度最高的国赛组,那时候每次杂题选讲我都没有能补的题目,模拟赛时也没有可写的部分分。身边的其他人实力都比我高很多,没什么人搭理我,学长们也看不起我又菜又摆。当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特别焦虑,我好几次给我妈打电话哭着说我不想打了,我妈让我忍忍就过去了。那样的生活只持续了一个月多一点,但我仍然受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最大的负面影响就是我对 OI 的热情消退了很多,直到今天都没有恢复。
当时大概就是在那样一个背景下,我参加了 NOI2024。本来以当时我的实力和心态,大概率是打铜打铁遗憾离场了。但好在当时,我遇到了老于。
报到日当天,我就被他拉到自习室打 LOL,也是在他的介绍下我认识了 shy。
当时我们三个人挤在老于的一台联想拯救者前面一起打 LOL。一个人玩,另外两个人看。偶尔看不下去那些下饭操作了,就亲自接过来打。现回想起,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把一级团,我的 VN 捡了两个头,2-0 从未如此美妙的开局。结果因为对线期细节处理的不好,频频被单杀,被打野抓死,战绩变成了 2-4。老于笑骂着我菜就接管了电脑,十分钟后战绩变成了 3-11。
我们一边嘲笑对方一边推卸责任,老于觉得这把是我前期打得太垃圾了,我说你后面打得也一坨屎。吵了一会儿,又同时大笑起来,自习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玩了一晚上,一把都没赢,回寝室的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明天一定会赢的,结果到了第二天还是一把没赢。
我俩从一开始互相推卸责任,到意识到我俩谁都没赢一把之后把责任归咎于账号的问题。找到了甩锅的对象,我俩才终于心安理得地继续坑队友。
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我认识了王哥。似乎我当时发自本能地更亲近王哥和老于,而不是我本校的学长和同学。王哥和老于大概也接受了我的亲近,那时候我们来自不同城市不同学校的三个人经常聚在一起,我大概也主要是在他俩的陪伴下度过的 NOI2024。
有天晚上从自习室回寝室的路上,正好是我们三个人并排走回去,我当时拿出手机给我们三个人拍了照。照片里三个人没有刻意摆好姿势,我举着手机拍照,王哥举着手机打电话,老于歪着头微微咧嘴看向镜头。照片里什么都没写,但感觉有种溢出屏幕的少年意气。
第二个比赛日比赛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 NOI 嘉年华上玩。我当时还想着要报名唱歌,结果发现已经报满了,遗憾离场,回去的路上唱了一路。
那时候想着要给老于一展一下我的歌喉,但老于没和我一起走回来,后来几次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方便开口大声唱歌。那时候的我总是觉得以后得机会多的是,现在意识到已经没机会了,可已经有点晚了。
回去之后想打几把 LOL,结果发现因为这两天我们输太多送太多导致账号被禁赛了,于是慌忙给老于打电话,留下了传世经典之《哥们!咱俩被禁赛了!》。
忘了账号被禁赛之后我俩都做了什么了,总之是摆了一晚上摆到了十点,直到寝室里的人打来电话宿管来查寝了我们才回去。又在寝室里聊天聊了很久,很晚才睡下。
离校日让老于给我拍了一张落寞背影的照片,摆拍了很久,不过最后的效果我们很满意。WC2025 的时候,老于不在,我们几个辽宁的选手送提前离校的 lyq 离场,我试着给他拍了几张落寞背影图,感觉效果没有老于给我拍的好。那时候我还和他说,老于拍的才是真的好,有机会让老于给他拍一张。
没拍成,挺遗憾的。
NOI 结束之后我们听说梦熊的老板王津大摆宴席要给金银牌发钱,于是我,老于,王哥三个人腆着脸去蹭吃蹭喝。当时王老板要我们每人给他供两套 NOIP 模拟赛,但不着急要。我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出了,只不过到现在一直没有满意的 T4,老于倒是完全没有开始动手,他说反正没有时限,不着急。
我还说等我俩的模拟赛出好我们来互相验题呢,可现在我的比赛没有验题人了。
我和老于王哥三个人一起逛了重庆,去次元街区吃谷。王哥的飞机比较早,他先赶飞机去了。我和老于两个人在重庆转悠,他说沈阳的二次元浓度也不赖,等有机会他带我去逛沈阳。
忽然觉得,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踏上沈阳的勇气了。
NOI 结束之后我摆了好久,直到开学之后的一个晚上,老于忽然联系我,问我去不去 CCPC 哈尔滨站。
我对比赛印象不深了,我只记得我们打得很垃圾,场切五题,我切了两道,老于切了三道,最后名次停在了铜牌区。而且打星队伍是没有牌子或者证书的,四舍五入相当于白来了。
不过虽然比赛打得很垃圾,但当时我们一起在哈尔滨玩的很开心。试机日前一天我们一起去了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在一家俄餐厅吃了俄餐。真的很难吃很难吃,我和老于吐槽那家俄餐厅吐槽了很久。然后我们去了圣索菲亚教堂,在那个广场上拍了照。
我笑的很放肆,老于笑的很腼腆。我俩的合照好像大多都是这个风格的,倒是有几张抓拍的照片里老于笑的很放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帅一点。
试机结束之后我还跑到他的酒店去了,离学校有点远,我俩在哈尔滨的寒风中一路狂奔两公里,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到了之后我俩一起双排 LOL。我玩上单蒙多,他玩武器打野,我还记得他连着抢了我好几个人头,抢完之后就开始大笑,气得我笑骂他不要脸。
玩到大概十一点左右,我要回我的酒店了,约好了以后还可以一起玩。
那时候我哪知道,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和他一起双排 LOL 呢。
不久之后是 LNCPC,当时我和我校两名妹子组队,他带着东北育才的巨佬打爆了我们,排名位居全场第二。那是我俩第一次在不同队伍中参加 XCPC 比赛,他赢了,我说我以后会赢回来的。
回去的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具体聊了什么我倒是记不得了。当时他要赶火车回沈阳,把 LNCPC 赛时发的气球随手送给了我。我在学校门口租的房子没什么空间,气球最后被插到我以前住的家里了。前阵子我省选搬回去住了两天,发现气球过了四个月还没瘪,还莫名其妙高兴了好一阵子。但现在,我已经不敢回去看那些气球瘪没瘪了。
然后是 THUPC2025 初赛,当时我,老于,lyq 三个人组队参赛。最后一共切了七道题,排名第二百名。决赛去不成了,有点遗憾,我们互相说了几句“明年加油”之类的话,开始期待起了 THUPC2026。
好像不管是老于,还是我,都有一个去一次 THUPC 决赛的执念。决赛打成什么成绩好像都不要紧,我们只是想到那个地方去看一看。到一个我们没去过的舞台去看一看,给我们的 OI 生涯最后来上一次完美谢幕。
可惜 OI 生涯真的没有那么多完美谢幕,人生也是一样。
再下次见面是 ICPC 西安站,也就是 EC-Final。
当时组队的还是我们三个人,但这次的成绩比 THUPC 更糟糕一些。
题目做得很不顺手,场上几道找规律题我几乎全程在找错误的规律,另外几道题老于一直在钻牛角尖试图让复杂度错误的暴力卡常过题。最后我们队一共过了三道题,都是 lyq 写的,但其中有两道题是我找到的规律丢给他写的。老于中间用过很久一段时间电脑,但他的复杂度错误的代码始终无法卡常成功,最后他给我们带来了负贡献。
但我们没有互相责备。毕竟老于在场上的努力拼搏我俩也都有目共睹,而且我俩场上也没打得好到哪去。本来我们打算打完比赛一起去拍张合影的,但打完比赛之后我们估计自己应该连铜牌线都到不了,于是没脸照相了。反正以后我们仨还有很多机会一起打比赛呢,以后再照也没关系。
这张没照的合影差一点成了我们最大的遗憾。好在省选的时候我们照了几张。那时候本来没有照相的打算的,但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我的省选打得很垃圾,大概率要退役了。老于是正式银牌,他退役倒不要紧,但我没有正式银牌,退役之后学业压力会很大,以后恐怕很难再见面了,照张相再说吧。
我至今都不知道当时经历完省选失利之后世界都颠倒了过来的我是怎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没关系,以后 XCPC 再见吧”的这种话。正如我至今都不知道老于到底积压了多么大的痛苦,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和老于联系不多,偶尔会在微信或者 QQ 上联系几句,但由于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饱受某些问题的困扰,我的作息是完全颠倒的,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基本在睡觉,我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也差不多。所以每次我俩的聊天基本中间都会隔好几个小时。再加上他在 NOI2024 之后基本回归文化课了,而我还在冲刺 OI,我俩的共同话题也少了很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说话。
那时候我总觉得,来日方长。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留下了那么多难忘的回忆。去年五月份我们刚刚认识,一起参加了 APIO;七月份我们一起参加了国赛,一起打 LOL,一起逛重庆;十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起参加了 CCPC,一起逛哈尔滨,一起吃俄餐,一起双排,一起吃烧烤;十一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起参加了 LNCPC,我们一起走进和走出的大连理工大学的校门;十二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起参加了 ICPC,一起翻译英文题面,一起场切三道题丢大人;一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起玩过 Hypixel 起床战争;二月份我失恋了你还安慰我;三月份我们一起参加省选,一起拍了照。
四月一日,你驾鹤西去,人间再无 yxj。
直到今天我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我还是固执地觉得自己活在一场梦里。梦醒了,是 APIO2024 学军中学的大礼堂,你收起来刚打完 LOL 的电脑,推了推我的肩膀说:“下课了,别睡了,吃饭去。”
我匆忙站起身来,抽起来睡觉时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经发麻的大腿,转过身看到你已经奔向食堂,我也急忙跨过座椅朝你奔去。只是我的步履并不如你那般灵活,追不上你奔跑的背影,只眼睁睁看着你越跑越远。
忽然之间我摔倒了,我浑身抽搐了一下,我坐起来了,凌晨四点,我不在学军中学,我在我的床上。
是场梦。
翻过身拿起放在床旁桌上的手机,手机壳的背面还夹着我们一起参加 ICPC 时发的上厕所用的出入卡,赛后我收起来了,说这个我要留作纪念。
解开手机锁屏,发现是睡前还在看的我们曾经的照片。
我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你好像确实走了。
悲痛再一次反刍上来,我感觉我的耳边全是回音,我的胸腔都在共振。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睡下的,朦胧中我好像又听见你说话了。我不确定咱俩站在哪所学校的门口,你说再见,我说嗯,有机会再见。
你转身离去,这次我没有追,我心里想着,再走慢点吧,再慢点,再让我看你最后一眼。